沿着古法“攀岩”的人 ——青年画家蒋松谷的文化艺术品读
笔者与蒋松谷(左)在他的工作室合影
【蒋松谷简介】
四川省南充市营山县人,70后。青年水墨山水画家,副研究馆员、四川省美术家协会会员、成都市青年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群众文化学会会员、文学刊物《沙河风》主编、成都市成华区文化馆馆长、成都市群众文化专家库专家、成都市群众文化专业中级职称评审专家、民盟四川省委文化工作委员会委员。
师从山水画家李金远、季若霄先生,先后毕业于四川师大艺术系绘画专业、四川师大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从事文化艺术创作、研究和公共文化服务20年。作品入展第一届“我爱中华”中国画油画大展、四川省美协第六届新人新作展、四川省第六届少数民族艺术节美展、四川省百名书画家作品展、中国西部山水画展等专业展览;获得全国书画摄影大展优秀奖,全国教师美术书法摄影大展一等奖等奖项。文化研究论文获文化部全国第三届“蒲公英奖”少儿文化专著类银奖,并多次获全国群众文化论文评奖一、二等奖及四川省、成都市哲学社会科学(群众文化)学术奖。
出版作品集《蜀山野风:蒋松谷山水作品集》《青年水墨山水画家蒋松谷作品集》《心象流韵:蒋松谷水墨山水》,学术论文集《群众文化理性之思》。
认识蒋松谷,最初是通过网络读到了他的文章《文化品读》,而后通过朋友介绍,这才知道他不仅是位学者,更是一位青年画家。笔者阅读过他的一些随笔,对他的研究和绘画产生了强烈的好奇,随后有幸邀约到了他,进行了一次简单的访谈。访谈实录如下:
笔者:在你其他文章中,我看到你关于传统文化现代化的一些想法,认为文化现代化转型的实质,就是对传统文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一个过程。那么你认为书画发展在这个时代,也同理于传统文化的现代化吗?
蒋松谷:传统文化的现代化是一个大的命题。我做文化工作二十个年头,其中有十年在花功夫兼顾搞理论研究。现在回头看这十年的理论研究,对画画有莫大的帮助。当你去了解整个庞杂的文化体系,你会从一个相对理性的角度来审视你学的绘画专业有什么问题,或者现代绘画艺术的发展它可以在整个文化史中占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这会拓宽你的视野。书画只是文化体系中的一个小点,当你从大的视野来审视,你就知道书画这个小点处在一个什么位置。
对于传统文化的现代化问题,其实艺术界有很多的争论和看法,上世纪90年代初,著名学者李小山曾提出“中国画将走向死亡”的论断,在当时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了广泛争论。当时吴冠中在参与这个讨论的时候提出一个更响亮的观点:“笔墨等于零”。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基于他当时语言表达的环境。当时笔墨在整个中国画中处在一个非常核心的地位,太多人关注笔墨形式而忽略作品的文化内涵,即所谓的“文胜于质”。自文人画兴起后,整个中国画的核心中的核心就是笔墨,这样确立之后,历代画家在笔墨上有很多的探索和贡献,但当时文人们的作品都自然而然植入或反映了相当深厚的文化内涵。到了现代,基本上笔墨的技巧探索已经到了一个巅峰的状态,后人在吸取的时候,基本上是延续前人留下的笔墨经验。但是现代人往往又想去突破它,于是就在笔墨上花功夫看能不能通过其他的“旁门左道”来达到一种创新。
但是专注于笔墨创新,往往就忽略了作品最终需要文化内涵来支撑。这个时候很多搞书画的都属于“有知识无文化”的那一类,就是他对他专业的知识非常的精通,但是如同我之前说到的在整个庞杂的文化体系中,书画处于一个什么地位,会有什么样的发展趋势他们很少考虑。大多书画家穷其一生,研究出让人叹服的技巧成了匠人,这显然不是艺术家。
所以吴冠中说“笔墨等于零”,是说笔墨是非常重要的,但是仅仅专研笔墨而没有注入文化内涵,是永远出不了大家的。他是在提醒我们,在专研核心问题的时候能站高一点看,相当于是要你多读书,而且要读得深,多了解人文艺术包括哲史类这些方面的东西。你的学习实际上会开拓你的人生视野,对宇宙人生的思考也会从新的视角出发。这就是学养反过来滋养你的艺术。
中国艺术研究院曾经在90年代中后期,搞了一个全国书画名家培训班,学习的内容不是技法。我看了一下课程,课程主要有微生物学、天文学、数学、纳米技术、前沿物理学、古文观止等等。这样过了一年,他们搞了一个展览,突然发现虽然没有教技法,但是画家们都觉得画画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对整个宇宙、微小事物的认识完全不一样了。这个时候他在绘画中想要表现的东西,也就完全的不同了。传统文化走向现代化,开拓视野是一个关键。
古人也是如此,就拿苏轼来说,他是个保守派、政治家,也是书法家,还是大诗人、文学家。中国的三大行书作品:一是王羲之的《兰亭序》,二是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三是苏轼的《黄州寒食帖》。由此可见,苏轼的书法成就相当了得,并且,他不仅善诗词文章,还专研美食。他在他的时代基本是全才,现在回头看,他的视野是宽阔的、知识结构是丰富的。现代很多书画家一心只把某一个东西练好,但是不通过其他门类反过头来滋养作品,就很难走得长远。你回头看艺术史上的那些大家,不管是哪一方面的大家,他们的涉猎都比较广阔,甚至是在多个领域都有巨大的影响。所以中国画的现代化过程是需要文化的视野来支持的。
笔者:在传统文化领域,我并未发现你在文章中提创新这个问题,而且在你的绘画中我看到的也主要是对古法的继承。那么你能谈一下你对创新有怎样的看法吗?
蒋松谷:虽然我在文章里没有重点提到创新的问题,但是创新这个问题在书法和绘画方面,一直处在往前拼命冲的这种状况。当代艺术的创新有的是学术性、探索性的,也有的是传统笔墨的创新。举个例子,比如说田黎明的没骨画。没骨画法以前就有,但是没有被放大。田专攻没骨画,在他身上集中放大。在所有人都画得很精神的时候,他画得很暧昧很唯美,他就成为特点。
再比如说,我大学时的导师带过一个法国的留学生,他画中国画的时候笔墨工具是中国的,思想是西方的。他展出过一件作品,画这幅画他用了四张宣纸叠着,内容是放风筝。他的这件作品有两大特点,一是在他的画面上,风筝在地上人在天上飞。他解释说,人在放风筝的时候心情愉悦,放的不是风筝而是心情,于是就画人在风中飘,风筝在地上跑。这种表达很直接,会在形式上引人注意。二是他是四张纸叠着画,第一张线条清晰色彩饱满,第二张就变浅,第三张更浅,最后一张可能就只有一点印记。他展出的时候是把四张画并列在一起的。他说这样表达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任何一种快乐都是会消逝的,四张画由深变浅即表达了快乐情绪的消失过程。他虽然用的都是国画工具,但是内容和内涵与我们不一样。也许他的方式方法在西方并不算多么突出,但是他运用到中国画的领域来,就是个新东西。
中国绘画要继承古法是正确的,中国画率先独立成科的是花鸟,紧接着是人物。在这段时期山水只是画面中的陪衬,到了魏晋玄学兴起,人们厌倦了三国时期的战乱,文人开始关注山水,山水开始成为一个独立的画科。做为中国的传统绘画,它经过千年的传承,它的技法和理论很多是成体系的。现代很多人都认为如果走传统的绘画道路的话是无路可走的,因为路都被前人走完了。传统绘画走到了悬崖边,我们必须要抓住古法这条绳索才能继续往前走。中国画的创新必须要有一个东西来维系文化的价值,不然就不是中国画了。试想一下中国画如果离开了笔墨纸这些媒介,它可以是任何一种绘画,而不是国画。国画的称谓是有渊源的。中国画的媒介经过千年的传承而没有被淘汰,说明它的认可度是很高的。在当代,这些媒介是可以发展的,但是得有个度和主次。现在有一些画,中西方颜料都在使用,画种边缘被模糊,这种绘画我们一般称之为综合材料。
笔者:我看你使用过各种传统载体作画,也尝试了“书画夏布”这么一个新的载体。谈一谈你的感觉?
蒋松谷:夏布比较粗糙,正面比较光滑,我个人倾向于从背面画。我画的时候做了一些枯润的变化处理,我发现在细节方面它的体现没有宣纸实在,但写字的感觉不错,能体现它的细节。从画画方面来说的话它比较适合笔触大一点的画,如果用来画粗犷的画反而比较能体现画面的苍劲大气。
笔者:在你的作品《嘉陵江岸》中,你题道:“山水画乃写自然之性,亦写吾人之心”,那么你通过书画想要表达的是怎样的“心”呢?
蒋松谷:这句话是黄宾虹说的。魏晋玄学兴起,文人寄情山水,山水画里山、水、树、路都有各自的寓意,这些最初比较具有功利性的形象,都是向观者表现的东西。后来这些功利性升华成了追求自己的理想目标,最后割离了功能性回到它的审美意义上。艺术作品,审美是唯一不能割掉的东西,艺术的核心价值就在于有审美的意义,其次才是艺术作品的意义。艺术作品审美价值的高低,取决于对有限性的突破程度,实际上指的就是创新。
当艺术作品只剩下审美意义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创作的过程是很愉悦的。通过艺术的这种手段和方式,对于当代社会的纷繁复杂或者是灯红酒绿的吵闹状态,实际上是一个有效的抗拒。现代中国社会已经被卷入全球一体化发展的滚滚洪流,但是从中国人的血脉来看,很多人还是在追求一种宁静的心境,比如现在做茶艺的信佛的人在增加,这绝不是偶然,大家都在适当的躲避喧嚣。对我来说,画画是我逃避现实的形象化手段。作品从构思到创作,到被人接受,你会觉得和这个喧嚣的世界就有了一些隔离。我需要这种隔离感。
笔者:最后能给我们讲一下在你的人生道路、求学历程中给你留下深刻印象和影响的事情吗?
蒋松谷:我从小生长在川东北的深丘山林里。大概7岁的时候,父亲给我买了一套两寸见方的小人书,我特别喜欢临摹书里的形象,后来用压岁钱主动买了很多巴掌大小的连环画,《杨家将》《隋唐演义》《水浒传》等等很多系列,我从中认识到了怎么画人、画马、画各种冷兵器,也知道了盔甲、衣服结构是怎样的,临摹久了就可以放下书随便组合画一些场景。当时我还不知道毛笔可以画画。小学学校里的老师有个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他们家又紧邻学校,我们中午休息的时候经常扒在他们家窗外看电视。有天中午,节目里播放一个叫梁辰的8岁小朋友在日本现场画国画,当时我算是开眼界,才知道用来练书法的毛笔是可以画画的。后来我到父亲工作的县城去玩,就买了些画国画的书自己揣摩,每周坚持用毛笔画,就这样练起来的。高考前,县城里没有美术类的考前培训,在老师朋友的支助下,我只身去了重庆,住在美院边的小旅馆,经常去蹭课,顺便就在重庆考专业。
我是川师毕业的,读书期间我算是比较勤奋的那一拨,因为我高考前并没有经过多少专业的培训,基础不是很扎实。那时除了加班训练,我还喜欢泡图书馆,大量地做读书笔记。这无意中为我后面做了十年的理论研究埋下了种子。毕业的时候搞了一个毕业画展,毕业之后在成都一个郊县的文化馆工作。工作和文化有关,是我成长中最重要的一个选择。毕竟生存是第一要务,如果我不做文化工作,画画的这个环境就不存在了,可能就不会画下去了。我们当时班上二十多个人,只有三人还在坚持画画,一个分在了市级图书馆,一个在偏远地方做美术老师,还有我,这都与工作环境有关。其他人基本都干别的行当了。幸好,我当时的选择是对的。
蒋松谷夏布画作品《似有江南布谷声》